Nirnaeth Arnoediad

【游记】一些巴黎+鲁昂小众中世纪晚期遗迹的厨向repo

非常延后的补交作业！去年秋天在行程里强行塞了几天用于二刷法国，众所周知巴黎坐拥丰富的旅游资源，黑暗的中世纪不说无人问津也是毫不出众（笑），我能产生兴趣纯属搞史同搞的。在此分享一些非主流古迹和博物馆供参考。这次我本质是作为一个扭曲的查五厨去圣地巡礼（bushi），重点关注14世纪后半段，兼顾14-15世纪瓦卢瓦直系政治史，姑且让我蹭一个宽泛的标题吧，也加入了部分中世纪盛期和近代早期的内容。

*这不是一篇详细旅游攻略，不保证信息时效性，安排行程建议查阅官网和最新的攻略信息，当然如有具体疑问也欢迎私信交流！

巴黎篇

首先我用paris-atlas-historique点fr网站的14-15世纪老地图对照古今市容。如今的巴黎市貌基本是第二帝国奥斯曼改造的结果，留存的中世纪建筑相当有限；而19世纪法国人重燃对中世纪的兴趣后，发起的一些修复工程在今天看来可能属于破坏性修复，部分景点介绍会写明。提及所有景点都在巴黎Navigo Découverte公共交通通票1-5区范围内，部分博物馆类景点在博物馆通票范围内。

1.西岱岛

古代巴黎政治中心。

1.1 巴黎古监狱/Conciergerie

起源于卡佩时代的西岱岛王宫遗址，1358年巴黎市民起义后逐渐失去王宫职能，成为纯粹的行政、司法和监狱机构，毗邻的司法宫如今仍在使用中。开放参观部分，进门的武士厅和随后的卫士厅为14世纪初腓力四世时代原物，前者楼上曾是大厅Grande Salle，后者楼上曾是巴黎法院。进门后免费领取的Pad小游戏中，武士厅会模拟大厅，如下图1378年查理五世在大厅宴请舅舅神罗查四的宴会；卫士厅会模拟巴黎法院，如下图场景中祭坛画可在卢浮宫看到原件（编号RF 2065）。

遗址中另一处中世纪原物是建于14世纪中期的厨房。其他部分大多在介绍法革时期的监狱，介绍展厅对罗伯斯庇尔有比较公允的评价，不符标题就不展开了。

西岱岛王宫东边外侧可见中世纪遗留的三座塔楼，下图那面钟据说是1370年放置的巴黎第一个公共时钟，当然从维修记录看来早就是忒修斯之钟了。

1.2 圣礼拜堂

紧邻巴黎古监狱，可以买优惠联票。因为巴黎圣母院还在修复中，这里被很多旅游媒体宣传成了平替（bushi），加上场地狭小，【票位紧张，需提前预约！】

圣路易珍藏重金购买的君堡圣物aka四征赃物之地，美丽的彩绘玻璃有无数专业网图我就不多发了，老实说我注意到最显眼的是无处不在的、和fleur-de-lys交相辉映的城堡纹章，应该代表卡斯蒂利亚的布朗歇，彩绘玻璃最后一联刻画圣海伦纳太后发现圣物，大概也有隐喻布朗歇太后之意。如下图在圣德尼的一扇门上也看到了类似符号。

如果修好了肯定会有1.3 巴黎圣母院的😓

2.左岸

主要是著名的拉丁区。这里的很多路名取自古代地标，比如若干已湮灭的著名修道院和官邸，知悉历史的网友可以多加留意。

2.1 国立中世纪博物馆/克吕尼博物馆

主题如其名，现存建筑改造自15世纪克吕尼修道院驻巴黎办事处，再底下是罗马浴场。我那时本想钻地下墓穴的却没想到当天已约满，还好这里不用排队。

赶上了一个水晶主题特展。常设展览中个人印象较深的有西哥特王冠和利摩日珐琅，还有很多法国著名中世纪建筑中的雕塑、文物以及翻修更换的装饰和配件按宽泛的时间线和地域主题组织展出。人少，观展体验佳，只有镇馆之宝《少女与独角兽》系列挂毯的展厅稍挤。

2.2 巴黎大学

我并不了解这座始于12世纪的大学校史，现在左岸遍布的、五月风暴后分裂出（有一些还再次合并……）的各大学多是近代后的建筑，还有一些原属于巴黎大学学院的校舍早已另作他用。我找到离克吕尼博物馆不远的Église des Saints-Archanges，据说是该区唯一保留中世纪架构的建筑，原为查理五世重臣Jean de Dormans枢机捐建的博韦学院/多尔芒-博韦学院教堂，由御用建筑师Raymond du Temple设计，19世纪起归属罗马尼亚正教会。

2.3 圣日耳曼德普雷修道院/Abbaye de Saint-Germain-des-Prés

巴黎带“日耳曼”的地名多半指向两个墨洛温时期叫Germain的主教，按照法语发音更应该译为“圣热尔曼”，在此仍使用传统译名。

它位于拉丁区北端，是圣日耳曼德佩区的名称来源，始建于墨洛温王朝，曾是圣德尼之前的王家墓地。现存建筑追溯到10-12世纪，内饰风格经近代重装偏巴洛克，残留部分13世纪彩绘玻璃。我去的时候正面在维护，内部人少清静。旁边以前是经常供学生学者交游辩论、政治群体集结的草地Pré-aux-Clercs，比如1357年纳瓦拉的查理越狱后在此发表过正义演讲😄

2.4 卢森堡公园

位于拉丁区南端，其实这是个建于17世纪的近代公园，只是正对着议会所在地卢森堡宫有一组19世纪雕塑Reines de France et Femmes illustres，人物名单网上能搜到，对其中提及女性历史人物有兴趣的网友如果路过卢森堡公园可以去看一眼。看多了14世纪雕塑，我怎么觉得下图普罗旺斯的玛格丽特的发型服饰更像14世纪而非13世纪的风格……博热的安妮很明确临摹了穆兰三联画。最后出于私心放一张昂古莱姆的玛格丽特（她的母亲和女儿也都在附近），强词夺理一下出生于15世纪也算15世纪人吧。

2.5 巴黎地下墓穴/Catacombs

【票位紧张，需提前预约！】此处已经离开拉丁区再往南往西了。我是为了法革来这里的，可转念一想1793年圣德尼挖出来的尸骨在此暂住过若干年，四舍五入也算中世纪相关了（bushi）！

原为城郊采石场，中世纪至近代早期不断产出石料建设地面上的巴黎。18世纪以来因为城市扩建和公共卫生观念转变，政府决定一石二鸟，将待拆迁公墓中的尸骨迁移到面临塌陷风险的废弃采石场，该举措延续到19世纪。游客将沿着台阶走到地下一百米深，在没有信号的昏暗地底，遵照语音导览和路牌指引行走一个小时，全程与从古至今的尸骨相伴。作为一个扭曲的查五厨/黑粉，我此时内心萌生出一个非常扭曲的念头：他与其被复辟王朝画蛇添足地捡回去葬回圣德尼，还是更适合永远留下砌在骸骨之墙里，和有名无名巴黎人一起支撑这座城市的地面吧。

照片也许不适宜放出，可搜索网图。

3.右岸

3.1 卢浮宫

【票位紧张，需提前预约！】卢浮宫当然是顶流热门景点，不过其中的几片中世纪收藏，高情商地说，基本是闹中取静之所😅。官网建设个人认为比大都会和大英都好（至少前年就从拍卖场进入大都会展厅的André Beauneveu作查五坟头狮子至今还没见网站更新），可以事先检索有哪些感兴趣的展品，记好展厅位置，否则一天肯定逛不完。我以前看过主流热门展厅，这次有余裕逛冷门收藏，以下四个中世纪藏品集中的展区，其实除了第一个外，我也不会推荐给初去的游客……

3.1.1 中古卢浮

德农馆-1层，约132-137厅。现今卢浮宫建筑主要成型自文艺复兴时期的改造重修，而它最早是腓力·奥古斯都营建的巴黎东缘军事堡垒，中世纪晚期又被查理五世翻修成综合功能的王家城堡。那座全貌仅存于绘画的中古建筑如今在卢浮宫博物馆地下尚有考古痕迹遗留，从-1层进入德农馆即可穿行到古代砖墙之间，这里也介绍了卢浮宫800年的变迁与保护历史。

另外如下图所示，博物馆出口的Carrousel du Louvre商场地下也有一段中世纪晚期巴黎城墙L'enceinte de Charles V的遗迹。

3.1.2 欧洲装饰艺术

黎塞留馆1层，约501-505厅。这里展出的一些中世纪艺术品可能比克吕尼博物馆更重要、更精华，然而实在人气低迷，甚至只有法语介绍牌，连英语都懒得做了（热门展厅有些都三四种语言齐全），语音导览也要么寥寥无几、要么时效滞后……下图为哥特晚期艺术典范、卡佩直系末代王后埃夫勒的让娜所捐圣母子像，后面隐约可见中世纪晚期以来的加冕权杖MS 83。

3.1.3 法国绘画

黎塞留馆2层，约820-835厅。该区域从下图单占一面墙的、被法国艺术史界定义为国内第一幅写实主义肖像的让二世起始，前几个展厅宣扬14-15世纪法国绘画发展的主旋律味道特别浓郁。一些中世纪晚期名人常见肖像的原件展览于此：Jean Fouquet的查理七世（现在不在卢浮宫，外出借展了），Nicolas Froment的安茹的勒内与第二任妻子，Jean Hay的博热的安妮丧服版，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兄妹童年画像等。

3.1.4 法国雕塑

黎塞留馆0层，约200-218厅。和3.1.2相仿的克吕尼加强版，只是地点更偏、更难找，也差不多冷清😂中世纪早期到16世纪的哥特晚期雕塑按时间线排序，此处和克吕尼都收藏了很多古代王公墓葬残件，如下图华盖属于第一个错失法国王位的公主、后成为纳瓦拉女王的让娜二世，我从介绍牌才得知她的三女儿布朗歇作腓力六世第二任王后时劝国王批准将母亲葬进圣德尼，介绍牌还不无感情地写道“In doing so, Blanche avenged her mother”。

放一对据考证曾经用于装饰中古卢浮东门的查理五世夫妇雕塑收尾，RF 1377-1378。

3.2 圣日耳曼欧塞尔教堂/Église Saint-Germain-l'Auxerrois与圣雅克塔/Tour Saint-Jacques

两座位于卢浮宫南边不远处的古迹。圣日耳曼欧塞尔教堂现在代理巴黎圣母院举行仪式，现存建筑始建于13世纪、持续到16世纪，内饰大体保留哥特风格。圣雅克塔其实建于16世纪初，但因为是火焰哥特风格+圣雅各朝圣之路起点，曾经大型修道院唯一幸存部分，这里也把它带上了。

3.3 玛黑区

东南部的玛黑区现在以时尚的精品店和独立画廊著称，也散落着许多历史建筑。还有一些文化机构——法国国家图书馆BnF、巴黎历史博物馆Musée Carnavalet——这次实在没时间参观。下图的市政厅在特定日期也能预约入内参观，我这次无缘了。骑马雕像人物艾田·马塞Étienne Marcel在1354-1358年间获选担任相当于巴黎市长前身的Prévôt des marchands，于1357年买下了这块地，一年后他领导了市民起义并遇刺，雕像右手其实还拿着1357年的三月大敕令。现在的这栋建筑是16-17世纪重建的了，背后是旧制度下著名的河滩广场Place de Grève。

从市政厅走往巴士底广场的路上遇到很多建筑标注曾是某某达官贵人官邸/府邸或使馆、沙龙，大多属近代，唯一14世纪古迹是下图现法国国家档案馆一部分，由骑士统帅奥利维尔·德·克利松修建为府邸。19世纪以来中世纪研究圣地国立文献学院École nationale des chartes最早也在这里办学。

走到rue Saint-Paul和rue Neuve-Saint-Pierre两街交界，是圣波尔宫Hôtel Saint-Pol的唯一遗留：原église Saint-Paul-des-Champs教堂墙壁。圣波尔原本是查理五世修建以取代西岱岛居住功能的宫殿，然而日后逐渐和查理六世的疯癫和伊萨博的易变捆绑了吧，困于疯王妖后的灰暗记忆，查理七世以降的法王放弃了它，最终于16世纪将其拆毁；而最早为了掩护它建造在圣安托万门的堡垒倒像王国心脏里的毒刺一样矗立到了旧制度终结——当然如今巴士底狱的壕沟已经改造成闲适的船坞Bassin de l'Arsenal了。

4.郊区

4.1 圣德尼圣殿

此前提及地点大体都在核心旅游区内，谨防扒手即可。而圣德尼位于臭名昭著的93省，我出发前也很忐忑，不过白天从地铁站直接沿指示标牌走2分钟，就能到达市政厅广场，广场尽头就是圣殿Basilique cathédrale de Saint-Denis，感觉治安情况完全可以接受（当然我以前经常往返纽约，有一定的心理耐受能力）。去之前要提前查询有无抗议活动。我觉得要不是治安风评严重削减了客源，哥特建筑史第一课必讲的圣德尼肯定不会长期保持这种逼死强迫症的外观吧……

旧制度下的王家墓葬已于1793年关闭，如今圣德尼可以说是19世纪重新布展的，一些原置于其他修道院的王公墓葬搬了进来，一些丢失的墓葬由心脏墓/内脏墓替补。现存艺术价值较高的应该是路易十二-弗朗索瓦一世-亨利二世三代文艺复兴君主的双层transi墓，可自行搜索网图。

而再之前的中世纪墓葬呢，18-19世纪之交对法国文保事业贡献卓著的考古学家Alexandre Lenoir毕竟秉承启蒙时代的审美观，不太看得起哥特艺术，所以华盖、底座等配件乃至一些墓像逐渐被拆散卖掉，用于维护其他文化遗产了，于是最好的情况也只是剩下墓像。当年的全貌可以去看Lenoir团队的素描。

如下正对玫瑰花窗、照片内最靠近观者的是路易十世和一对儿女，牵动法国王位继承走向百年战争的那些人……

第一张图从近到远：让二世、腓力六世、腓力五世、埃夫勒的让娜、查理四世，以及最后两者的遗腹女-末代卡佩公主奥尔良公爵夫人布朗歇。第二张图从近到远、从左到右：波旁的让娜（内脏墓补缺）、查理五世、骑士统帅贝特朗·杜·盖克兰、骑士统帅路易·德·桑塞尔、安茹的玛丽残留胸像、查理七世残留胸像、巴伐利亚的伊萨博和查理六世

4.2 文森城堡/万塞讷城堡

巴黎附近唯一完整保留中世纪原貌的王家城堡，从卢浮宫乘地铁半小时直达，背靠曾经的王家猎场、如今的市民乐园万塞讷森林，见证过历史上若干重要的生与死。今日仍显高耸的主塔和南北门楼建于14世纪后期，附有14世纪开工、16世纪落成的火焰哥特风小圣礼拜堂，其他都是近代建筑。庭院内标记出了更早期卡佩行宫的考古遗址。如果不入内参观，也可以不买票在庭院内拍照。内部只有少数浮雕遗留了，介绍得还算详尽。我读过的新闻里以前这儿也有和巴黎古监狱一样的Pad场景还原，但现在是不是收入少没钱所以停掉了😓……

鲁昂篇

从巴黎圣拉扎尔站搭乘TER火车，2小时内可达原诺曼底公国首府鲁昂。因为不是热门旅游路线也不是长途高铁，一般不用提前预定，在车站机器或者SNCF官网/app临时买票即可。去程靠右、回程靠左是塞纳河。

鲁昂如今的规模和曾经的竞争对手巴黎没法比，但因此保留了古色古香的中世纪老城。可惜这里是法国，不然它也许早已跻身世界文化遗产而不是长期挂在预备名单上毫无动静、在本国旅游产业也泯然众城了。

1. 贞德塔和鲁昂圣母主座教堂

鲁昂整体治安良好，从火车站步行前往主座教堂路上，会经过曾经诺曼底公国中枢鲁昂城堡的唯一遗留——因关押贞德得名的塔楼。仅在周末开放，我无缘得见内部。

主座教堂曾是1876-1880年间世界最高建筑，莫奈的画笔定格下它正立面变幻的光影。大教堂内外都是哥特建筑的华美典范，尽管介绍指引相当详尽，还是建议事先做一点功课。教堂由于战火和社会变革命运多舛，如今半圆回廊安置着古老的雕像和墓葬，一些1204年之前的诺曼底公爵墓——罗洛、长剑威廉、幼王亨利、狮心王理查心脏墓——保存得相当不错。反观我想看的查理五世心脏墓像就早被毁了，心脏盒子目前镶嵌在地下圣坛墙壁上，需通过定期或预约Tour进入，可惜我因为各种意外没能进去。

鲁昂是贞德受押和殉难的地方，处处有她的影子。主座教堂里一座小堂敬献予她，教堂背后办了一座简要的展览馆Historial Jeanne d'Arc，市集广场的火刑地点在二战后建起了以她命名的现代主义教堂。下方照片是原大主教宫的一面孤墙，两块石牌分别说明她在此地1431年的审判和1456年的平反。

2. 老城

鲁昂老城食宿便宜，主要景点均可步行，也可选择地铁和公交（前者记得打票，后者我没试过）。中世纪末期华丽的火焰哥特建筑风格除了主座教堂的一部分外，还呈现在不远处的Saint-Maclou教堂、Saint-Ouen修道院以及已混合文艺复兴风尚的司法宫；一些旅游指南上全然无名的教堂也拥有优雅的外观和600年的历史。老城区现存2000座最早追溯到中世纪晚期的木构/半木构房屋，其中还有号称创始于1345年的餐馆La Couronne，不过我感觉不好吃，血亏……

这次浅度游无暇欣赏鲁昂的博物馆和艺术馆，有点遗憾。

3. 鲁昂-巴黎途中：韦尔农

返程中我在中途Vernon-Giverny站暂时下车，绝大多数游客由此处去往Giverny的莫奈花园。韦尔农曾经是诺曼底与法兰西岛边界扼守塞纳河谷的军事重地，如今小镇上保留浓厚14-15世纪烙印的学院圣母堂鹤立鸡群。韦尔农城堡也和鲁昂的一样只剩下一座塔楼Tour des archives，同时飘着法国三色旗、欧盟旗以及……容易和三狮旗混淆的诺曼底旗😆。我在圣母堂的介绍里知道当地新近独立的堂区选择圣路易为主保圣人（他也曾在此捐建主宫医院），或许这就是幼儿园滑梯也带着fleur-de-lys的原因？